2013年10月8日星期二

人道毀滅有多人道? 如何用李氏力場抵抗漁護署 / 蕭曉華

《明報》,2013/10/8

主宰流浪動物的宿命,是天意?人為?據漁護署公布的數字:過去3 年為接近5 萬隻動物進行人道毀滅,佔接收動物總數的76%至78%。政府每年用於人道毀滅的撥款高達130 萬元。恍如快刀斬亂馬,不留活口的革殺密令,來自漁護署專用「尚方寶劍」——動物被捕獲、4 日內無人認領,就會人道毀滅。健健康康?友善可愛?一樣要死!

主持人.二犬十一咪
受訪者.「非牟利獸醫診所」(NVP)Mark、「動物友善政策」二元、「動物朋友」獸醫顧問Stephen Chan
整理者.蕭曉華

Mark、二元和Stephen Chan,在二犬十一咪策劃兼主持的網台節目上,花盡唇舌去解釋TNVR 這四個英文字母——Trap(捕捉)、Neuter(絕育)、Vaccinate(打針)及Release(放回),作為流浪動物的出路。替流浪動物絕育以阻繁殖,接種預防狂犬病疫苗並放回原居地生活,直至老死。香港現行的「放任∕捕殺」動物政策原意為減流浪動物,但據漁護署統計數字,每年為無人認領的動物人道毀滅,一直未見減少(平均每年1 萬多隻)。而署方所謂的人道毀滅,人道精神常被質疑和詬病。

人道毀滅欠人道精神

二犬說: 「普遍市民早流傳一個講法:如果發現需要幫助的流浪動物,千萬別找漁護署,否則『死梗』,我們也在此呼籲。」獸醫顧問Stephen Chan指, 「人道毀滅的定義,理應先竭力去挽救動物生命,病情到達無可避免要進行安樂死,才是人道毀滅」。香港民間10 多年來倡議TNVR 這個國際認可的方式,不少國家(德國、澳洲等)廣泛沿用,成效甚佳。去年3 月,TNVR 在香港似乎出現曙光:漁護署與愛護動物協會、保護遺棄動物協會,在西貢蠔涌、元朗下白泥、南丫島蘆鬚城, 試行TNVR,用3 年時間,在每個試點為二三十隻流動進行絕育放回的計劃。雖然有反應正面的民間諮詢,而原則上支持在區內實行試驗計劃的區議會包括中西區、灣仔區、北區、油尖旺區、東區、觀塘區、元朗區、西貢區及沙田區,不過官方最後以「居民和區議會反對」作結論,計劃胎死腹中。「怪不得動物義工說月前蘆鬚城的流浪都被捕殺了。」Mark 看不過眼漁護署只進行一場「沉默的諮詢」,要求署方落區做宣傳,和區議員及市民多溝通: 「答案竟是, 計劃未落實前不應做宣傳教育的工作。」

二犬問: 「TNVR 『失敗』問題在哪?」Mark 答: 「是R,放回的問題。」原來,不少區議會都不希望流浪動物在絕育後被放回原區。「有議員跟我說,Mark,你拿動物做節育沒問題,但之後可否把動物放到鄰區?自由黨更荒謬,建議R 是可以把動物放到荒島上, 那不是叫動物去死?」Mark 說,香港政府只視流浪動物是衛生問題,擔心隻有狂犬病:根據香港法例第421 章《狂犬條例》第23(1)(a)條,除非以帶牽引或以其他方式控制,否則所有隻不得出現於公眾地方;凡在公眾地方發現隻,而有違反上述情況,則該隻的畜養人及任何促使、任由或准許該隻在該地方出現的人,均屬犯罪,可各處罰款1 萬元。這法例窒礙了不少想做TNVR 的義工, 「曾有義工因此被票控11個控罪,最後要罰款」,Mark 說。世界衛生組織(WHO)指出,有效防治狂犬症的方法是為隻注射疫苗,而不是撲殺,因為要完全撲殺社區隻是不切實際的想法,而殺死部分隻後,反而可能刺激生存率,令該社區的隻數字不跌反升。「香港近30 年已沒有狂犬症,政府不可能那麼驚恐。」二犬說:「TNVR 為隻注射防疫疫苗,保障社區句民免受狂犬症的威脅,明明更有效防禦狂犬症,為何就是本末倒置?」

李氏力場的小小奇蹟

流浪動物,社會不愛,政府不愛,動物又沒有能力自愛。那誰去幫他們?原來是李嘉誠! 「荒謬的法例不容許(TNVR),那麼我只知要愈做愈大,做到他們不敢控告我,但我也預了坐監。」Mark說,3 年前申請李嘉誠的love ideas 基金成立「NPV 流浪動物醫療基金」,策劃到流浪的地獄——獅子山,進行TNVR 任務。「我當時通知漁護署,他們的第一反應,表明這是不合法的。我再強調計劃是由李嘉誠贊助的,他們有點猶豫,最後隻眼開隻眼閉,我們也低調進行。」

綠燈即使未開,紅燈算已熄掉。這項計劃的代號「獅山行動」,動員義工近60名,每個周末,無論烈日當空或大雨滂沱,都上山實行TNVR。Mark 說: 「獅山的地理環境是一個山谷,山上的流浪保守估計有五百隻,如果他們肚餓,會落山覓食。我們的義工,於是逐步把糧食愈餵愈高,讓流浪的生活範圍移到更高位置。」

義工們也各有自己的崗位。男義工把幾十公斤的糧抬上山,然後把一隻幾十公斤的抬下山。還有領養組、家訪組,進行探訪和提供訓犬班的輔助,更認真地記錄,拍照、錄像、寫報告。二犬問: 「流浪沒接觸人,如一代代都是離群獨居,人很難埋身進行捕捉。見漁護署會用索帶,處理較殘忍,你們又如何做?」Mark 回答:「義工會先餵熟才會捕捉,花多一點時間,減少傷害。」

反對TNVR 者如何「成功爭取」

2010 年, 「獅山行動」締造了一個小小的社會奇蹟,在該區為超過200 隻流浪絕育。「我曾經膽粗粗邀請了四十幾位區議員,向他們介紹計劃。結果原本反對的,都拍晒手掌。因為計劃開展後,該區幾乎沒有收到市民投訴流浪。區議員主席更建議漁護署把此項工作交由我們去做。」Mark說。

山下也有另一「品種」—— 「倉」,是TNVR 的另一目標動物。「倉是一些住在村落、回收場、車場、工地、貨倉的隻,被主人半放養,委派看守門戶和財物之用。但這些主人對照顧動物意識不足,發生事故時,如隻迷路、傷人、生育後,又往往藉詞棄養。」Stephen Chan說。

「倉有食物嗎?」二犬問。「有時工人會買一些糧,或把自己午餐的肉分一點給。有些是愛惜動物的,但沒相關知識,有人會說:已三歲,很老了,不用絕育。」Stephen Chan 說。

Stephen Chan 協助「動物朋友」為倉進行絕育手術,每個周末,一大清早接送第一批「倉」到NPV 進行手術;另一邊箱,動物朋友的義工從車場或貨倉把第二批動物送到診所。「九點開始,手術做到四五點,一路無休息。」Stephen Chan 進行這義務工作約一年多,很快在動物界打出「閹神」的稱號。因一般獸醫一天替5隻女絕育,已經叫苦連天;他可以一個上晝完成20 多絕育手術,大概10 分鐘一隻女,且傷口很小,只約一厘米。「因要趁着貨倉關門前,把隻送回去。要快之外,也要零錯誤,傷口要盡量細。」

他續說,接受了TNVR 的隻,不必再為求偶而爭奪地盤;接受注射後健康得到保障,免受疾病折磨,這都有助隻性情變得更溫馴,對人類更友善。反之,如果動物認定人類是捕殺牠們的兇手,自然對人類存有敵意。

社會為何要承擔責任

「如果我們見到流浪,找你們協助做TNVR,可以嗎?」二犬問。「當然可以。不過,我們最希望做到一個參考給大家,說明三個人的組合已足以應付了。」Stephen 說。「義工有限,大家多做幾步,負責T、V、R,把帶到NPV 做絕育也可。」Mark 說。他又提醒,流浪動物,是人們遺棄動物遺下的社會問題,社會應承擔責任,而不應濫殺無辜。「只怪香港人無義氣。」Mark 說。香港流浪動物,不少都是被人類遺棄所致,是長期被社區厭棄、被屋苑驅趕,甚至被狂徒虐待的對象。

其中最骸人聽聞的,是年前的一單新聞:一隻校園緝毒犬被校方指成效不大而被棄了,幾乎被「人道毀滅」。二犬感慨: 「如果社會每每解決問題都用殺、拆、禁。也許有一天,大家都會摒棄身邊所有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