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0月14日星期一

毒狗疑雲 / 柳俊江

《蘋果日報》,2013/10/13

中秋過了好幾個星期了,天氣還是熱到不行,村子今天出奇地靜悄悄的。原本村口常客──幾隻流浪,應在遊蕩,或在樹蔭乘涼,突然都不見了。在垃圾站的旁邊,兩個打開的紙盒,遠看像倒轉了的椅子,多了幾隻腳。清潔的女工走近一看,不禁小聲驚呼了一陣,幾條狗屍整整齊齊堆叠在紙皮箱裏,僵直的腳朝天。警車揚起了爛地的塵土,幾十個記者紛紛沓沓,把習慣平靜的老村民鬧得心緒不寧。有人說:「死了幾隻,使乜咁大陣仗?」有人回:「幾條命呀,邊個咁無陰功?」有人暗忖:「聽說那個養羊的,最近羊被咬了,弄得神經兮兮,是不是他……」隔天,警察真來把牧羊人帶走了,村民和記者又議論紛紛:「都說是他啦……」「好像有一隻是有主人的,不知是誰家的?」「屯門那邊都有毒案,會不會……」

有人說,毒案一不離二,三天之內,元朗已經有三宗了,長洲也有懷疑個案。莫非有殺手橫行?!一時間,網路遍佈陰謀說:「可能是同一幫人幹的!」、「有樣學樣?抄襲效應?」似乎每一次發現屍,有吐血或腹瀉,大家都會立刻認定是「毒餌殺事件」。可是,翻查2012年12月至上個月,不計最近元朗的案件,一共有三十隻懷疑遭毒殺的屍被取走要求化驗。屍體會先由漁護署大龍獸醫化驗所,抽取血液和內臟樣本,再送交政府化驗所化驗。其中五宗仍在等待報告,另外二十五隻裏,有一隻確認吃了毒餌致死,另外兩隻體內含有農藥超標,但不能確認死因。另外二十二隻,都沒有中毒迹象。

站在傳媒角度,很易理解每次有人報案,報紙都毫不猶豫以「毒案」為標題。可是當調查人員找不到毒餌和疑兇,化驗結果也否定了毒的嫌疑以後,這些案件已經沒有新聞價值,所以沒有人會跟進。長久以後,在很多人心中都種下了隱隱約約的恐慌,在路旁看到屍、貓屍,第一時間就想到變態殺手、毒餌、虐待……很多人不知道的是,每日報章大字標題的「懷疑虐殺案」、「變態動物殺手出沒」、「主人人自危」,最後的化驗和調查報告結果,通常和報道大相逕庭。例如貓屍被剖開兩邊,很多是從高空掉下時,被晾衣架、圍欄剖開;貓屍穿洞,不少是隻的牙印;隻吐血屙血,是死於牛蜱熱的症狀;群集體死亡,更多是出於高傳染性腸病毒、瘟。當然還有大量自然死亡的案件,由於屍體死狀比較難看,也經常引起虐殺疑雲。

為甚麼香港人對毒案特別敏感?可能和二十多年前,半山寶雲道的毒殺手有關。在九十年代初,半山溜勝地寶雲道和布力徑一帶的路旁,突然出現一堆堆混了黑色粉末的肉,隻吃了以後,十多分鐘就吐血身亡。一時間,大量隻被毒死,雖然警方每日巡邏,但由於現場彎路多,很多隱蔽角落,殺手還是能夠拋下毒餌迅速離開,加上行兇動機不明,所以一直沒有找到疑兇。警方和愛護動物協會加強了巡邏,主和路人也加強了警覺,一定程度阻嚇了疑兇,由最初每星期投毒,變為每月一次,再慢慢消失了。當大家以為毒案告一段落時,毒餌在五年前又再出現在山坡的隱蔽處,十多隻被毒殺,警方出動重案組調查,熱心市民也集資二十萬懸紅通緝。風聲一緊,殺手黑影又在轉角消失了,再度成為懸案。

講了這麼多,不是要大家忽略「毒」這回事,而是要更理性、更有智慧地去預防、面對、解決。很多時候,投毒的殺機源於人與人之間的爭拗,主沒有管理妥當自己的隻,被人視為滋擾,繼而口角動怒,雙方互不妥協,結果犧牲了。為了動物的生命,主人應該尊重鄰居的投訴,禮貌解釋,想辦法解決問題。帶外出時,為了避免隻進食異物,應該時刻用繩拖好。如果主發現隻吃下異物後,突然嘔吐抽筋,要立即嘗試令把異物嘔出,帶同嘔吐物,送交獸醫急救檢驗。至於不喜歡的朋友,可以嘗試理解的習性,包容鄰居的四腳成員。當我們在街上看見疑似毒餌,要立即報警或打愛協熱線,盡量留守現場避免動物接近,則人人都可以做救英雄。

Profile
前新聞記者、主播,動物NGO工作者。現為自由傳媒人兼「另類生態學家」,透視傳媒生態、動物生態、社會生態。《反智動物》討論最高智商靈長類動物之種種反智行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