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1月7日星期一

從狗肉節說到社會文化 與中大師生對談「動物與人」

最後更新日期: 2016-10-06 16:15
原文連結在此: http://www.hk01.com/社區/20203/-%E5%8B%95%E7%89%A9%E8%AD%B0%E9%A1%8C-%E5%BE%9E%E7%8B%97%E8%82%89%E7%AF%80%E8%AA%AA%E5%88%B0%E7%A4%BE%E6%9C%83%E6%96%87%E5%8C%96-%E8%88%87%E4%B8%AD%E5%A4%A7%E5%B8%AB%E7%94%9F%E5%B0%8D%E8%AB%87-%E5%8B%95%E7%89%A9%E8%88%87%E4%BA%BA-

每次講師陳嘉銘問及有關動物的道德議題時,同學常陷入一片靜謐,待細細思考後才開始說出自己想法。(吳鍾坤攝) 每次講師陳嘉銘問及有關動物的道德議題時,同學常陷入一片靜謐,待細細思考後才開始說出自己想法。(吳鍾坤攝)

 「是否應該吃素?讀完這科後,吃任何動物都感到很內疚。」一位同學帶着疑惑回答老師在課堂提出的問題。

這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首辦的「動物,文化與現代社會」學科的最後一堂,講師陳嘉銘問在座同學上了12節課後有何感想。一整個學期從歷史、文化、動保事件等各方面探討動物與人的關係,面對養寵物、吃狗肉等議題,同學會停一停諗一諗,不只是喊「動物好可愛」、「動物好慘」。

為了動物,他們學習放下情緒,在道德與現實之間掙扎,思考怎樣對待動物。或許這是一種更寶貴的愛。

沒有結論仍要討論
談及人類與動物,難免涉及道德和價值觀,深入討論會發現,人人的想法不盡相同。記者旁聽過課堂數次,同學的討論一時三刻都不能有定論。陳嘉銘在開科前也預見這些困局,「有關動物的議題確是很矛盾,但我們不應該因此而迴避,就算沒有結論,也應該要拿出來討論。」為了開科陳嘉銘花了兩年準備,他參考歐美、澳紐和其他亞洲地區大學有關動物的科目,再加入香港的動物事件定下課程內容。課程分三部分,第一部分有關人類和動物的關係和相處,如飼養動物、動物園;第二部分研究電影、文學、媒體如何呈現動物;最後是有關城市和動物的關係,如野豬、流浪牛與人的衝突等。如此全面地探討動物的科目,可算是香港首創。
Gerry(左)與同學在討論受爭議的動物議題時,不論是按道德還是現實而提出的意見,都只希望為事件找到出路。(龔慧攝)Gerry(左)與同學在討論受爭議的動物議題時,不論是按道德還是現實而提出的意見,都只希望為事件找到出路。(龔慧攝)

這科目同時是文化研究系的選修科和校內通識科,不同學系的學生也可修讀。地理、法律、生物、英文系的同學互相增補對動物的理解,如動物的生理結構、外國的動物法,但原來大家對人與動物的關係都只有模糊面目,選讀這科是想了解更多。地理系的蓓婷、文化管理的Gerry、英文系的Ophelia,還有講師陳嘉銘在學期末聚首,談談開科前的期望和修讀的前因後果。

香港人講動物,通常專注在「動保」上,例如動物被虐、流浪牛被撞死、野豬被獵殺。這意味住動物有事時才有人關心。
中文大學講師陳嘉銘

不要等到大件事才發聲
「為什麼會開科?同學選修的原因又是什麼?」
嘉銘:香港人講動物,通常專注在「動保」上,例如動物被虐、流浪牛被撞死、野豬被獵殺。這意味着動物有事時才有人關心。但我們對動物的認知應該更豐富,電影、文學中都會見到動物的身影,我們是怎樣塑造動物的呢?要是日常生活中已開始關注動物,就不必等到出事時才發聲,生活中已懂得愛動物愛自然。

Gerry:科學院學系開設的動物課程,會講解動物的生理結構,但卻不是全面或有系統探討動物與人的關係。近年香港人關注的多數是動保,人總是傾向以情緒去批判這些議題,到底有沒有一種客觀或文化角度,詮釋這些事呢?

Ophelia:我副修文化研究,所以揀了這一科。我對看動物本來沒有多大興趣,也不敢看血腥殘忍場面,我會逃避,雖然想知動物的事,但又不敢看。我對這科的第二部分,關於文化與動物的關係感興趣一點,想了解電影、電視等如何呈現動物。

蓓婷:我因健康理由而吃素,順帶對動物也會關心多一點。我搜尋各種動物的資訊,發現人對待動物的種種問題。課程中我對城市與動物、動保那部分較有興趣。

每次上堂都是個困局,一方面有人提出很前衛的想法解決動物受苦的問題,但卻難以實行。要是有人提出現實可行的方法,又會被質疑是否合符道德。
學生Gerry
「玉林狗肉節」在社會上惹來爭議,有人認為要取消此節,有人則認為這是傳統文化需要保留。(Getty Images)「玉林狗肉節」在社會上惹來爭議,有人認為要取消此節,有人則認為這是傳統文化需要保留。(Getty Images)

理性分析後又怎樣?
「常聽同學提起,這一科愈讀愈不知應怎樣對待動物,為什麼?」
蓓婷:最深刻有次上指導課時,談起狗肉節應否產業化,有同學支持。當時我覺得那不就是將這件事合法化嗎?

Ophelia:那位同學認為產業化後,才可以監管狗隻繁殖和屠宰的數量。我也愈讀愈不知怎去處理這些問題。

Gerry:我覺得這是個dilemma(困境)。我們一直以道德或原則來討論事情應否存在,但現實是根本未能停止事件。支持的同學只是提出一個現實上或許可行的出路,讓大家去思考。每次上堂都是個困局,一方面有人提出很前衛的想法解決動物受苦的問題,卻又難以實行,要是有人提出現實可行的方法,又會被質疑是否合符道德。

嘉銘:動物議題可以有很多觀點,例如大家會否接受只殺一隻狗來吃,而取代整個狗肉節?又還是尊重這個傳統節日,由它繼續?我們能夠理性分析事件,但在我個人,我最後還是選擇以感性的角度來理解這些事。無論是否食狗、是否一個節日,都希望能盡量減少肉食。

蓓婷(左)、Ophelia(右)的論文分別探討素食與吃動物的選擇,及數碼暴龍動物角色與主人的關係。(龔慧攝) 蓓婷(左)、Ophelia(右)的論文分別探討素食與吃動物的選擇,及數碼暴龍動物角色與主人的關係。(龔慧攝)

改變不是一朝一夕
「讀畢這科,在現實生活中會為動物做點事嗎?」
Gerry:不是讀完什麼,就能定下計劃按着執行改變,其實也不需要這樣迫自己。但認識是一個重要的起步,更應該的是內化所學到的知識。我有位朋友熱愛動物,為了拯救狗肉節的狗而奔走,我被她的行動感動;但我本身不是如此熱愛動物的人,我會反問人也吃其他動物,為什麼又不會覺得牠們慘?法例保護貓狗,但卻不包括豬牛羊。我不是說狗肉節的狗不慘,只是去理解這件事時,學會多一重思考分析。

Ophelia:我也是,還在了解階段。知道大量生產肉食對動物不人道,但吃肉吃了十多年,能一次戒清嗎?實際行動沒有這麼簡單。但我也減少了吃肉。

蓓婷:我多了看「香港動物報」、「食物知情權」等的FB專頁,想了解更多動物的事。之前我會用FB轉載可愛動物照片,並反問為什麼牠們如此可愛,人們都會吃得下。現在會覺得,動物不是只有「得意」一面,難道不可愛的動物我們就不須保護嗎?人和動物的關係是更值得思考的。
近日香港動保團體就將要刊憲的動物繁殖條例,爭論得鬧哄哄。取締還是監管動物買賣,仍然沒有定論。(SPCA提供) 近日香港動保團體就將要刊憲的動物繁殖條例,爭論得鬧哄哄。取締還是監管動物買賣,仍然沒有定論。(SPCA提供)

嘉銘:最後一堂下課後,有位同學衝出來找我,她說每次上完堂都感到遺憾,好像什麼都做不到。我跟她說,我們的目標不是要一次過改變世界,如果你找到一件你有能力做到的事,就集中去做。雖然不會即時有結果,也不能拯救地球,但我們仍然可踏出第一步。那位女同學稍為放下一點遺憾,說可能開始吃素。

「你覺得達到開科的目的嗎?」
嘉銘:達到,我非常鼓舞!教了10年書,第一次見到同學如此着緊,課後也拉着我討論,甚至為動物的事情而電郵給我。說自己愛護動物、愛護大自然,不會有人說你做錯,但似乎有點盲目。要是你叫人停一停、想一想應如何愛護動物,怎樣表達這種愛,可能會被人懷疑是退縮、保護建制。但我們實在應該想清楚,怎去表達對動物的愛,而不只是流於情緒。不能只有衝,就算是衝,也要把自己的行為說得清楚讓人理解。


後記:
「動物,文化與現代社會」課程第2部分談及文學、媒體、電影如何呈現動物,內容叫記者感到汗顏。陳嘉銘列舉不論中西文學作品,都習慣借動物來說故事,甚至進行道德教化,如驕傲的兔子會輸給堅毅的烏龜。動物經年被刻板化,狐狸、烏鴉等動物一出場大家就感到害怕。還有媒體不時用上「惡狗」、「野豬發狂咬人」等字眼來描述有關動物的新聞,但事實是否真如所述?這些例子每日都在身邊發生,自己卻似是盲了般沒有察覺得到。說自己愛動物,其實自己又對事情了解幾多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