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5月24日星期三

純種馬的悲哀 / 麥志豪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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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now.com生活】(續上星期的〈寶馬不是寶〉)

要了解賽馬,首先要了解「純種馬」。

現時世界上所有正規的賽馬城市,包括香港,所選用的馬匹都一定是「純種馬」。

「純種馬」一詞,就一如「純種貓」、「純種狗」般的誤導:驟耳聽上去一定是最好的,基因上一定是最優秀的,動物一定是最健康的。但原來,「純種」與否根本和健康完全不掛勾,繁殖「純種」背後的動機亦不關動物的事。 就正如「純種寵物貓狗」一樣,純種馬是百份之一百按照人類的喜好、要求而不斷繁殖、培育、改良、淘汰、再繁殖、再改良的一件「產品」。育馬者包裝得還漂亮一點,說純種馬是「活的藝術品」。

年少時我也是被騙者之一,看見跑道上的馬匹英姿颯颯,輪廓異常標緻,頸部修長,毛色永遠像擦了一層臘的光亮明麗。四肢纖幼卻雄渾有勁,貫注全身。腱胳分明,肌理清晰。一條一條的肌肉在魁梧雄偉的體格上交錯,胸部與臀部尤其堅挺突出,像一個健美先生,又如一座雕塑,精雕細啄,比例近乎完美。 而這個我以為是「上帝創造」的生命,俊朗不凡外,竟還能像天外飛仙一般如風奔馳,卻又絕非桀傲不馴,反而對人類忠心耿耿,能不教人愛死了嗎?! 那時,我以為馬,本來就是這樣的,我以為馬,天生就是我們的英雄,我們的偶像。大學時期由於太過仰慕馬,加上就讀中大佔有地利,一星期總有一兩次凌晨三點到沙田馬場看晨操,像小影迷為見偶像,徹夜不眠何足掛齒。

但長大後才知道,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,是人造的,正如摺耳貓是不用摺耳的。馬的腳也不需要這般纖幼,肌肉也沒理由這樣發達,性格更不用如此剽悍好鬥。人類為了提高馬匹在競賽場上的質素,為了追求速度上的刺激,幾百多年前就開始繁殖專為賽馬用的純種馬。

賽馬其實是一項非常古老的運動,由2000年前古希臘舉行的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,已經有戰馬比賽,當時並不涉及任何賭博,也不是用騎師手馭策騎。 現在的賽馬在十七世紀開始由英國建立,國王查理二世將賽馬命名為「國王的運動」。爲了比賽的需要,英國引進大量精選的東方種公馬以提高賽馬的速度和耐力。當中三匹種公馬被日後公認爲是純種馬的祖先。

目前世界上所有的純種馬的父線血統都可以追溯到17世紀至18世紀時,英國從中東引進的三頭阿拉伯及巴布種馬,分別是拜耶爾土耳其(Byerley Turk 1680年)、達利阿拉伯(Darley Arabian 1700年)與高多芬阿拉伯(Godolphin Arabian 1729年)。 而至今所有馬匹的血統,族譜,都鉅細無遺的有官方紀錄,比保存國家機密還要嚴謹。

純種馬繁育的歷史路雖然很短,但由於幾百年來年都單純以馬匹的速度為主要選種的依據,血緣高度密集,甚至不惜近親交配,不容許有任何「雜質」出現,體型體重骨架都有嚴格標準,所謂黃金分割比例:17條肋骨、5根腰骨、16條尾椎骨,那些不合標準的後代都要被淘汰或人道毀滅,以保證馬的「純」度。純種馬的神經系統高度敏銳靈活,對人的指令迅速反應而又不狂不躁。 彷彿所有組織、器官、乃至體液分泌生化反應都是專為競賽而設計。據說,純種馬的筋腱幾乎和相同直徑的銅絲具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抗拉力。 一匹純種馬可以擁有一個重達八公斤的心臟,及極強壯可以支持高換氣量的肺部。 一級方程式賽車的設計與馬的肺部非常相似,馬匹憑著心肺系統的耐力和強度,將自己在競賽中的表現推至極限。 但代價就是形形式式的心肺疾病,心律不正常、流鼻血,少則退役,大則戰死沙場。

你會發覺,一匹純種馬,像一部跑車多於一隻動物。機器和生命被推到極限時都會故障、傷病、繼而死亡。 競賽馬最易受傷的當然是腳,不計在競賽途中跑斷腳的例子,在馬不停蹄的日子下,馬腳鮮有一生健健康康的。而馬有腳患,不能再奔跑,對於一隻全身都是競賽基因的動物,除了一心想越跑越快,已沒有其他能力,其他慾望。即使保得住腳,也是苟延殘存,生不如死。這亦是人類給純種馬最大的詛咒。

「純種馬」是根本不應存在的品種,它扭曲了動物的本性,錯誤支配了動物的基因。但時至今日,賽馬運動變得多元而複雜,特別當引入了賭博成份後,金錢利益很快就蓋過了運動的原意。而賽馬已不再是皇室的消閒玩意,而是深入民心的活動。全世界都已相信純種馬的「人生意義」就是競賽,只要搞好馬匹的福利制度,賽馬是沒有必要取締的。

歷史似乎不能回頭,如今每年全世界繁育超過十萬頭純種馬,以供應求良駒若渴的賽馬市場,普通一隻純種馬身價已過百萬,而優良血統的配種馬動輒幾千萬或是無價寶。

要停止世界不再供應「純種馬」,等於要停止繁殖「純種寵物」的一樣是天方夜譚。但後者似乎不完全是「不可能的任務」,只要養動物的人停止購買,只領養,純種寵物的市場是會慢慢萎縮的,動物在繁殖場上的悲劇就會有結束的一日。但賽馬這門生意卻是由社會上最有權力最有財力的人所控制。所謂廣大馬迷其實從來都不大。

在未出現大奇蹟之前,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要改善服役馬匹的福利,大幅提高馬主對馬匹的責任,嚴格限制馬匹的操練及賽程,特別是改革競賽馬的退役制度。要確保馬匹在盛年過後,離開了競賽的舞台,可以頤養天年。

然後,等待在夢中,看見全球取締賽馬,及一切利用動物的所謂運動、競技、及娛樂。

後話:作為一個動物維權人士,要無奈屈服於賽馬的勢力而說出這種以福利行先的說話,也的確於心有愧。